作者:小楼听风云
这件事,他倒是不着急,沈伐没有给他全面接手路亭县的时间限制。
他自己计划的是,等到手下那帮弟兄在汴河拉纤拉满三个月,彻底磨掉他们身上的军伍气息后,再逐行逐业的一一安插人手布控……
“东家!”
方恪匆匆入内,隔着丈余远的距离便停住脚步,轻声呼喊道。
“嗯?”
杨戈移开面前的卷宗,看向下边的穿着一身麻衣短打的方恪:“今儿这么早就收工了?”
方恪抱拳道:“家里来信了!”
杨戈闻言,麻利的收起手里的卷宗,一招手。
方恪上前,低声道:“总旗,谢家的事发了,一个月后、满门抄斩,家里收到信儿,可能会有鞑子细作入京作乱,让咱们注意街面儿上的风吹草动!”
杨戈一手扣着卷宗、一手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,沉吟了片刻后点头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方恪却没动弹,而是压低了声音说道:“总旗,这事儿不好办。”
杨戈看了他一眼:“怎么说?”
方恪:“谢家乃是开国二十四侯之一,姻亲满朝堂、旧部遍三军,咱们这次拿谢家开刀,怕是已经犯了某些人的忌讳!”
杨戈皱起了眉头:“谢家都到这步田地了,还能有什么忌讳?”
方恪小心提醒道:“大人,谢家干的那些破事儿,无论哪条拎出来,都够夷三族了,若是三法司较真,数罪并罚,抄他们九族都够了……但如今,只判了一个满门抄斩!”
杨戈敲击着座椅扶手问道:“这难道不是那些人在自保吗?”
方恪细弱蚊蝇的声音传入杨戈耳中:“咱们办谢家,已经是将矛头对准他们,只抛弃谢家,可算不上自保!”
杨戈蓦地抬起头,盯着这厮:“这是你的意思?”
方恪抱拳:“是千户大人的意思!”
杨戈伸出手:“信件原文呢?”
方恪摇头:“来人走的不是家里的信件渠道,只有口讯,没有信件。”
杨戈:“口讯原话怎么说?”
方恪:“让我们小心行事、便宜行事。”
杨戈绞尽脑汁的思索了许久,才开口道:“依你对沈大人的了解,他这是在钓鱼,还是真感到棘手?”
方恪挠了挠头:“属下本不该揣摩上意,但总旗问了,属下只好作答……依照属下对千户大人的了解,他老人家这像是在钓鱼,但看当下的形势,他老人家又像是觉得棘手,想要再看看。”
杨戈没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:“你在说些什么废话?”
方恪讪讪的笑了笑,没敢搭腔。
杨戈轻轻的敲了敲脑袋:“行了,你去忙吧,有什么进展,第一时间告知于我!”
方恪抱拳,躬身退下。
杨戈重新拉开卷宗看了几眼,却总也看不进去。
走神数次后,他索性站起身,将卷宗拿回里屋封存好,而后走进庭院内,背着双手来回踱步。
‘绣衣卫的意思是,让我们注意防备鞑子细作,入京作乱。’
‘这点倒是好理解,虽然谢家已经没有什么拉拢和利用的价值了,但千金买马骨,用一批细作来换取源源不断的汉奸为他们效命,这的确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!’
‘可沈伐话里话外那意思,我怎么听着像是在说,有人可能会通过造反,甚至是更为激烈的手段,来迫使皇帝和他们放弃清算参与过养寇自重勾当的文武大臣?’
‘这么大的事,他告诉我干嘛呢?’
‘哦对,路亭县是上京门户,如果说有人要调兵入京,他是有可能走路亭县。’
‘意思是,我们这点人,不但得注意着鞑子细作,还得注意着各地驻军?’
杨戈猛的转身,急匆匆的走回太师椅上重重的一屁股坐下,接着抓起手边的茶壶,如牛饮水般仰头一口喝干。
“还真是多事之秋啊!”
他抹了一把嘴边的茶叶,还是觉得口干舌燥。
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书读得多,还是旁观者清。
他从绣衣卫和沈伐传递来的讯息里,仿佛看到了朝堂之上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。
一方,是以那些养寇自重的勋贵,以及因谢家倒塌而唇亡齿寒,不得不参与进此次事件的保守派、鸽派。
另一方,是以沈伐、甚至是当今皇帝为代表的,决意清扫朝堂魑魅魍魉、重振大魏的改革派、鹰派。
而已经注定要被送上断头台的谢家,就是两大阵营博弈、争斗的中心!
当然,两大阵营争夺的重点,看似只是谢家的死活!
但本质上,两大阵营争夺的却是对朝堂的控制权!
第25章 月明
八月十四。
明堂值神,喜神正南、福神西南。
宜破土、宜动工、宜乔迁新居……
大吉!
这一天,杨戈天不亮就起来了,麻利的生火和面,煮了一大锅面条。
“咕咕咕……”
不知是哪家儿的大公鸡打鸣声传进院子里。
并排蹲坐在灶屋外的杨戈和小黄,同时从面碗里抬起头来。
杨戈:“嗝。”
小黄:“嗝。”
杨戈看向小黄:“锅里还有面汤,整一碗不?好消化。”
小黄舔了舔嘴儿,嬉皮笑脸的冲他摇了摇尾巴。
杨戈起身:“得嘞!”
他端着大海碗转进灶屋里,揭开锅盖舀上满满一碗面汤,再端着大海碗出来,给小黄的大碗里分上半碗。
“咕咕咕……”
恼人的大公鸡又打鸣了。
爷俩再次同时抬起头来,一起打了个饱嗝。
杨戈看狗儿子:“吃饱了吧?”
小黄起身,用前爪把自己的大碗推给杨戈。
杨戈没好气儿的翻了白眼:“先扔着,别误了吉时!”
他起身将大海碗搁到灶台边儿上,扶着溜圆的肚皮慢悠悠的走到柴屋里,翻翻捡捡的摸出一把锄头砍在肩上,慢悠悠的顺着院墙往屋后走去,小黄跟在他的脚边,他迈一步、它迈一步。
小院儿的后边,一堵土墙。
杨戈溜溜达达的走到土墙中间,拿起锄头对着土墙刨了两锄头。
坑坑洼洼的土墙象征性的掉了点渣。
杨戈不介意,他放下锄头低声嘀咕着:“这就算动工仪式了吧?”
他想起以前看到的那些新闻,一大群西装革履的大人物,穿着鞋套去工地上象征性的铲两铲子土就算是动工仪式……
那他拿锄头刨两锄头,凭什么不算呢?
一念至此,他顿时心安理得的放下了手里的锄头,双脚分开、稳稳的扎了个马步,而后双手紧了紧裤腰带,猛的一记正蹬踢了出去:“阿打……”
“咚。”
土墙炸裂,杨戈的右腿直接洞穿了土墙,从另一边突了出去。
“哟呵,还挺结实……”
杨戈怪声怪气的调侃了一声,拔出右腿站稳,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猛然一脚踹出:“啊打打……”
“嘭。”
半堵土墙轰然崩塌,秋日灿烂的朝阳迎面扑了杨戈一个满怀。
他抬起脸颊,眯着眼直视天边的朝阳,眼角的笑纹似乎能夹死一只蚊子!
“汪汪……”
小黄原地蹦跶着,眯眼迎接朝阳。
杨戈弯腰抱起它,抓着它的爪子指着土墙另一边的破院子:“儿砸,这里往后也是咱的家里,高不高兴、激不激动、兴不兴奋?”
前天他就已经走完了买房和落户的所有手续,将自己的名字与后边这块土地紧紧的绑定在了一起。
从今往后……
他要在外边犯了事,官府就会先派人来这里捉拿他。
他要在外边闯了祸,仇家也会优先到这边来蹲他。
这么一想,是不是就很温馨?
杨戈是不是很高兴、很激动、很兴奋不知道,但小黄是真的很兴奋,舔着嘴直“嗯嗯”。
它自小在前边小院儿里长大,那间小小的院子就是它的整个天地,如今它的天地马上就要变大好多好多了,它怎么能不兴奋呢?
杨戈笑了笑,侧过身将小黄护在怀里,收回的腿再次带起一股低沉而强劲的气爆声,重重踢在剩下的半拉土墙上。
“嘭。”
门槛一样的半拉土墙直接崩飞了出去,泥块洒满整座庭院。
“汪汪汪……”
杨戈刚刚一放下小黄,这货就一溜烟儿的冲进了庭院里,疯了一样的在堆满杂物的院落里四处撒欢,两只耳朵都飞成了兔子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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