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小楼听风云
只剩下几条无家可归的咸鱼,还每日风雪无阻的到客栈碰头。
客栈终于冷清了下来……
不知是不是被这股冷清的气息感染,向来开朗活跃的赵猹,这些时日也萎靡了起来,接替了杨戈的位置,见天无精打采的趴在柜台出神,任前堂那几条咸鱼聊什么精彩大瓜,她都打不起精神来。
这一日,杨戈撕扯着新鲜出炉的烤鱿鱼干从后院走进前堂,一眼就望见赵猹趴在柜台上望着大门外出神,额头上一撮不羁的呆毛就那么直愣愣挺着,纹丝不动……
他忍俊不禁的挑了挑嘴角,轻手轻脚走过去,撕下一条烤鱿鱼干,慢慢投喂到赵猹嘴边。
赵猹眼睛还盯着大门外,嘴巴却很诚实的循着香气“嗷呜”一口将鱿鱼干吃进嘴里嚼了嚼,迷茫的眼神里这才有了光……
“这是什么呀?”
她回过头看了杨戈一眼,勉强的笑道:“真香。”
杨戈手里不停的撕扯着鱿鱼干往嘴里送,干巴巴的问道:“咋的,想家了?”
赵猹愣了两秒,眼神里刚刚亮起的光一下子又黯淡了下去,趴回柜台上口是心非的嘟囔道:“才……才没有!”
杨戈“啧”了一声,摇头道:“你说你那个小气抠门的爹,生日不请我也就算了,怎么连自家亲闺女都忘了?”
赵猹“咦”了一声,疑惑的抬起头看向杨戈:“对啊,他做寿为啥不请二哥你啊?”
杨戈撇了撇嘴:“还能为什么?怕我去了手痒揍他呗!”
赵猹:……
她又趴了回去,有气无力的说道:“我倒是不想他,反正往年他做寿,我也见不着他,就是有些想娘亲了,我这次出……来,都大半年了,也不知道她在里边过得怎么样,胸口还疼不疼……”
杨戈又“啧”了一声,笑道:“你娘是在宫里享福,你别说得跟在坐牢一样可怜好伐?”
赵猹没搭腔,只是不开心的叹了口气。
杨戈瞅着她这副可怜模样,也觉得闹心,就说道:“想回家就回呗,又没人拦着你不让你走……赶明儿我让上右所的力士们走一遭,送你回宫。”
赵猹猛地抬起头来,看向他:“我回去了,你咋办?”
杨戈一头雾水:“什么我咋办?”
赵猹:“我回去了,你不又得孤零零的一人儿过年?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……”
杨戈:……
他无语的说道:“我就多余跟你废话……就这么着,你自个儿好好收拾收拾,明日一早启程回家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要走。
赵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拽住他,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道:“你不会是想着把送回去就不要我了吧?不会吧?”
杨戈挣开她的爪子,低声骂道:“滚犊子,爱回不回、爱来不来!”
他在骂人,赵猹却喜笑颜开的跟上他,伸手从他手里抢过烤鱿鱼干:“我就知道二哥你舍不得我!”
杨戈:“我就知道,你馋我身子,你下贱!”
赵猹:“那也比你好,你不馋我身子,你太监!”
杨戈:“噫……你这都是打哪儿学的啊?”
赵猹:“喏,他教的!”
杨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,就见到那厢打麻将的流氓,正疯狂的给赵猹使着眼色。
“好你个流氓!”
杨戈气愤的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热气,撸起袖子大步流星的走过去:“今儿不打你个满脸桃花开,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!”
流氓撒开手牌就往桌子底下钻:“不要啊二爷,这都是二掌柜逼着我们教她的啊,我们冤枉啊……”
杨戈正抓住他一条腿把他从桌子底下往外拽呢,耳朵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关键词:“们?”
他猛地抬起头来,冷笑着看向桌上眼光闪烁的萧宝七和跳蚤等人。
三人迎上他的目光,头皮一下子就炸了,齐齐往后一个大跳,跃出丈余远:“不要啊二爷,我们什么都没说啊!”
“诽谤,流氓诽谤我们啊二爷!”
“二爷您明察秋毫,可千万别这厮给哄骗了啊!”
从桌子底下探出脑袋的流氓,梗着脖子大喊道:“好你们几个没义气的混蛋,明明就是你们说起二爷不近女色,是不是练功伤了身……我还替二爷说了话,说二爷绝对是心头有人,看不上庸脂俗粉!”
杨戈涨红了脸,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:“好你们几个魂淡,枉我天天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们,你们背地里竟然都在搅我的舌根子,今天要不把你们屎都打出来,算你们几个拉得干净!”
就见他猛地探出一只手,凌空朝着远处的三人一抓一拽,跳出去三人立刻就被一股强横的吸力吸到了杨戈面前,而站在三人之间的赵猹却纹丝不动。
四人都被杨戈这神乎其技的一手给惊呆了,等到杨戈抡起沙包大的拳头时,才齐声哀嚎道:“二爷饶命啊,我们以后再也不敢啦……”
“二掌柜的,快替我们求求情啊!”
那厢的赵猹,把双手一抄,呲着一颗虎牙,乐得是见牙不见眼。
……
适时,东城门外。
十余骑疯狂的抽动坐下马匹,往城门方向冲去,走一路,血洒一路。
“快,快,进了路亭了就安全了!”
“五毒教绝不敢在路亭县动刀兵!”
“诸位师弟,撑住啊……”
在他们身后百十丈外,数十骑身披厚重黑红色袍服、手持沉重开山刀的剽悍汉子,“呜呜呜”的大声驱动着胯下健马,追逐着前方那十余骑,即便是在路亭城门已遥遥在望之际,也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。
黑压压的人马一阵风似的掠过雪地,仿佛大片阴云过境,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。
一追一逃之间,城门已近在咫尺,走在前方的十余骑已经能看清楚城门上方的“路亭”二字。
但就在他们欣喜若狂之时,乐极生悲了……
只听到“希律律”的一声哀鸣,狂奔在中间的一匹健马力竭,前肢一弯就带着马背上的骑士一起栽倒在地。
十余骑走得太靠近,这一骑突然栽倒,后方的数名骑士根本来不及躲闪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座下健马撞上去,栽倒在地……
六七人当场就摔成了滚地葫芦,落地后只有吐血的力气,连站都站不起了。
他们伤得实在是太重了,也实在是太累了。
哪怕他们渴望已久的桃花源已近在咫尺,他们也无法再动一动手指了……
而跑在前方的四五骑都已经冲进城门洞子了,见到后方的六七人落马,竟也翻身下马,摇摇晃晃的倒了回来:“众师兄弟,撑住!”
他们冲回雪地里,抓住一个又一个师兄弟,使出吃奶的力气的拼命往城门洞子那边拽。
六七人的身躯在雪地里划过,留下一道道鲜红的拖行痕迹……
“二师兄,我们不行了!”
一名躺在地上的汉子,紧紧抓住胸前的大手,吐着血死命掰开他的手掌:“你们快走吧,师门的希望……都在你们身上啊!”
“走啊!”
“快走……噗!”
一个个躺在地上的汉子,声嘶力竭的奋力大叫着。
拖拽他们的几名汉子泪流满面的拽着他们不肯撒手:“路亭已经到了,你们撑住啊!”
“大师兄,你走,我们在这儿陪着诸位师弟!”
“对,大师兄你快走,老子今儿和这些狗杂碎拼了……”
“不,要走一起走,要留一起留。”
面对这感人肺腑、催人泪尿下的一幕,已经追赶上来的数十名追兵幸灾乐祸的齐齐放声大笑。
他们翻身下马,一名下颚留着山羊胡的阴冷中年汉子越众而出,挥动着手里的厚背开山刀有一搭没一搭的拍动着大腿,慢悠悠的走向前方那一地滚地葫芦:“逃啊,你们不是挺能逃的么?”
“路亭就前方,你们再把劲儿啊,进了路亭我们就不敢再动手啦!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就在他们幸灾乐祸、得意洋洋的狂笑声抵达巅峰的时候,一道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忽然从他们正上方传来:“我说,你们是不是没弄清楚,这里是哪里?”
雪地中的所有人应声齐齐一抬头,就见一道内穿囚牛绣衣、外罩纯黑大氅的纤长人影,屹立在城头之上,笑吟吟的俯视着他们。
见到他,为首山羊胡中年汉子眯了眯双眼,笑着提刀拱手道:“原来是绣衣卫的朋友,在下五毒神教天龙堂分舵主尉迟振,有礼了!”
城头上那人笑吟吟的徐徐摇头道:“休要胡乱乱攀,我可没你们这么凶神恶煞的朋友……哎,细雨剑派那哥几个,你们还愣着做什么,雪地里躺着不冷吗?”
城门前那一地滚地葫芦闻言,如梦初醒、欣喜若狂的齐声高呼道:“谢大人救命之恩!”
“……我细雨剑派无以为报,来日大人但有差遣,赴汤蹈火、在所不辞!”
“快,快进城,我们有救了……”
哥几个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。
城头上那人笑着摆手:“别谢我,这里是路亭,你们应该谢二爷!”
城下抱头痛哭的哥几个连忙改口:“二爷救命之恩,我细雨剑派没齿难忘,也谢大人仗义援手!”
“救命之恩,无分先后,二爷的救命之恩要谢,大人救命之恩,我等也定当铭记于心,绝不敢忘……”
哥几个声嘶力竭的叫喊着。
那厢的山羊胡黑袍汉子不悦的皱了皱眉头,旋即皮笑肉不笑的再次抱刀拱手:“这位大人,这几位细雨剑派的高徒,可是我家堂主点名要的人物,大人这么横插一杠子……怕是不好吧?”
城头上那人听言,脸上的笑意徐徐消失,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数十号黑衣人,一句一顿的说道:“我说,这里是路亭!”
山羊胡黑袍汉子定定的望着他,面上略带几分谦卑的笑意突然转变成桀骜、张狂的笑容:“某家知晓此间是路亭……那又如何?”
城头上那人被他的狂妄气笑了,毫不吝啬的给竖起一根大拇指:“你牛逼,你们五毒教真他娘的牛逼!”
山羊胡黑袍汉子放下手中的后背开山刀,冷笑道:“让大人见笑了!”
“不见笑!”
城头上那人当即回道:“我只再问你一句……你这么勇敢,你们堂主、你们教主知道吗?”
山羊胡黑袍汉子大笑道:“好叫大人知晓,吾教三十万教众,人人都有在下之勇,还请大人三思而行……莫要给你们那位二郎招惹横祸!”
城头上那人蓦地睁大了双眼,差点就忍不住再次给他竖起一根大拇指……人生苦短,你还偏要走捷径!牛逼!
他懒得再多言语,伸手往后一招,大批绣衣力士就从城头上冒出来,架着一柄柄上好弦的手弩瞄准那一群黑衣人:“门就这里,够胆你就放马过来!”
山羊胡黑袍汉子紧了紧手里的开山刀,眯着双眼冷笑道:“是吗?那某家今日还真要试试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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