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苹果咖啡味
许多人甚至找不到客栈住,只能花钱住在某些民舍的客房中,或者干脆睡在路边。
江湖人睡大马路并不少见,风餐露宿对于混迹江湖的底层人士是必备的技能之一,小人物想要跑江湖,首先点满跑路,然后点满挨饿,最后点满挨打。
凤鸣镇的外围区域已经被提前规划了出来,这里形成了一个小集市一样的区域,有人摆地摊,有人吹牛皮,有人互相交友,有人发生口角后,直接上了附近的比武台上开始打了起来,周边立刻围上一群人跟着呐喊叫好。
真正有名刺和拜帖的便是直接离开了凤鸣镇,去了办事处进行登记,被凤凰台的门下弟子引上了贵客的居住地,等待着上山拜访正主。
一切看上去都显得龙蛇混杂,却也有条不紊,泾渭分明。
白榆这边在镇子里走了两圈后,没什么发现,便悄悄隐匿了身形跟上了前方一伙人,以封圣级别的修为,用圣域将自我屏蔽,根本没人能注意到。
半山腰的路上碰到了一个正在喝酒的白头发老者,吴家的领头人恭敬的行了一礼,称呼对方为‘五绝翁’,这老头是当代的遁魁,奇门遁甲精通风水,很明显不是武圣,却也被算入了十魁当中。
即便是他也没注意到白榆。
这一路上,白榆看到的封圣便有足足三位。
吴家领头人是当代枪魁;这个五绝翁是遁魁;还有一个掌魁姓柳,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。
并不是历史上所有武道十魁都是封圣,倒不如说,大部分的时候十魁里有大约一半都是顶级大宗师。
但在五百年前的江湖盛世里,十魁无一例外都是封圣,甚至还有些人虽然没有得到十魁称号,但也是封圣……譬如紫云剑圣这种被拍在沙滩上的前浪。
由此可见五百年前这江湖盛世的含金量之高。
但时代在发展,后世的封圣定然成就会更高,白榆一路走来,不算多么小心翼翼,却是根本没有一位十魁发现了他的行踪,这让他有点小失望。
轻轻松松的混进来了凤凰台后,白榆也发现了它和五百年后的不同。
凤梧梧和凤桐桐两姐妹只是占着一个山头……但事实上凤凰台是连成一片的群峰,其间有栈道相互连通,厚重的铁索连接着一座座的山顶,悬挂着铁索浮桥,从主到次,布局藏在云海之间,暗合风水,形成一座巍峨的大阵和景观,而且也没有破坏了云海的风景,因为桥梁都悬挂在云海之下。
行走在栈道上,仿佛漫步于云间,感觉奇妙无比,便是再如何平凡之人也被映衬着仿若谪仙。
白榆心想这才是完全的凤凰台啊……或许等一切尘埃落定后,自己也该去凤凰台把这景观复刻出来?
穿过云海间的栈道,终于抵达了凤凰台主山。
白榆心头一凝。
因为五百年后,没有这座山峰的存在,它本该是凤凰台的主峰,却在五百年后无影踪,肯定是发生过什么事,让封圣亲手改写了地貌,将其从地面抹去夷为平地。
凤凰台主峰的正厅中,有凤凰台的长老们负责接待着宾客,凤凰台只有女性弟子,这是功法缘故。
而最为关键的凤凰台的掌门却始终不见踪影,前来接待客人的反而是上一代的掌门和其他长老们。
掌门名为凤枝,今年已经有六十多岁,模样上像是四十多岁的美少妇,并不显得衰老。
她应该是在一个月前刚刚将掌门的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大弟子,也就是当今的剑魁,今日宴会的主人公,凰烟霞。
挺好奇五百年的她会是什么模样,是不是和五百年后一样呆萌,白榆坐在角落里的八仙桌边缘,看向掌门人的方向,却始终没看到凰烟霞的影子。
他也有些等不下去了,悄悄离开了这一群江湖人士,绕到了后面,自然也是没人注意到他的行动。
来到了后堂,听到凤枝正在和一名长老交谈。
“她还没梳洗结束?今天可是个大日子,她已经是掌门了,怎么能不露面?”
“刚刚去了房间,但她并不在房间里。”
“什么?又玩失踪?”凤枝皱眉:“这丫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种我行我素的性子……如若不是为了将她剑魁的位置坐稳,我又何苦非得这么大张旗鼓?罢了,快去让人把她寻回来,位置应该是在那处碧水潭。”
碧水潭……
白榆记住了这个位置,悄悄跟上了出门寻人的长老,并且在她没注意的时候,给她打晕后藏在一旁草丛。
自己去了碧水潭附近。
在山中行走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参天大树容易找不到方位,好在白榆对这一带地形已经足够了解,和五百年后变化不算太大,他穿过一座溪流,找到了一个早已破败的村庄,这里显然已经没人居住了,大部分的房屋已经坍塌,腐朽的房梁和土墙上爬满了青苔,这个时代没有混凝土,青砖造成的屋子都不算多见。
他踩踏着青草走入了这个村落,也就在刚刚声音响起的同时,一抹锋锐的剑气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前方。
“请止步。”
轻灵的声音从很深处传来,似乎是来自山洞里,回声响彻。
“这里不是游客可以踏入的地方,现在离开……没有人会因此受伤。”
这女子的声音陌生而熟悉。
白榆很确定自己来对了地方也找对了人,自然不会乖乖的离开。
“这里已经是荒地,你说离开就非得离开?”
他化身杠精激将对方现身一见:“总得当面给我一个解释和理由吧?”
“这里是凤凰台的所属地……我有必要对你解释什么?”
那声音里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:“要么自己走出去,要么我送你出去。”
在‘送’字上着重咬字清晰,显然这不是什么客气的话,而是一句警告。
“哼姆……”
白榆鼻息里发出平淡的声音。
然后屈指一弹,将这一抹阻拦的剑气击碎,信步往前,一步跨过上百米距离。
“封圣?你是何人!”
“质问别人之前,自己现身一见如何?”白榆淡淡道:“当代剑魁很见不得人么?”
“……”
片刻的沉默过后,一道人影从上空走了下来,足尖踩踏着剑气构筑而成的台阶,每一步都荡起清脆的剑吟声,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衣,神情冰冷,偏偏一双眼瞳是金红色,像是冰包裹着一团火,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。
这样貌几乎和凰栖霞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只是要比凰栖霞更加的成熟,更加的年长,也更加的高冷清丽,浑然看不出半点婀娜妩媚之色,只冰冷的像是一把剑,乍一眼看过去,甚至会让人疑惑她到底会不会有心跳声。
可算是见到了她,凰烟霞。
白榆本想要故作轻松的打个招呼,说点轻松的话,但见到了对方那双眸子里藏匿的陌生和警惕之色,他也是没能把自来熟进行到底……她并不是自己的女孩。
“你见到了我,如伱所愿,现在……表明你的身份。”凰烟霞并拢手指,没有拔剑,但剑魁的剑指已经足够杀人。
白榆心想此时即便坦白,以对方的戒心也不可能直接接受自己的说法。
这算是五百年前的第一次见面,缺乏信赖的基础。
而他也的确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。
不过,没有身份,不代表不能编造身份。
白榆摊开手掌,一把长弓浮现。
“黑煞弓……原来凶星追随者。”凰烟霞眼神微微闪烁。
罗睺活了千年,五百年前自然也有了追随者,该群体存在上千年的时间,也算是提供了身份背书的证明。
白榆默认下来,打量着凰烟霞,缓缓道:“凤凰台有魔气,我负责前来查看。”
这理由相当万金油。
凰烟霞降下了高度,踩踏在青草地面上,这时白榆才注意到她根本没穿鞋子,赤足行走于这片荒草的废墟。
方才白榆的这句借口却显然引发了凰烟霞的某种反应,她像是陷入了回忆般的沉默下来,微微低垂着眼睛,往事浮现于眼前,一幕幕一场场往昔重现……就这么等待了十余息,她方才抬起眼睛,静静的说:“你来晚了……她已经死了。”
“谁死了?”白榆问,他对五百年发生的一切根本不知情。
“你不是来寻找魔的么?魔已经死了,这个答案还不足够?”凰烟霞反问。
“我需要知道具体的详情才好判断。”白榆回道:“你也知道,黑煞弓使从来喜欢刨根问底,为了断绝任何魔种存续的可能,直至我觉得它是真的死了,那才算是结束。”
这不客气的态度反而很像是黑煞弓使。
凰烟霞此时也没有怀疑白榆的身份,一名完全陌生的封圣,手持黑煞弓,很符合神出鬼没的黑煞弓使的既定印象,况且对方说了是追寻着魔气来到这里,也完全是有可能的,虽然是来的晚一些。
“这件事是凤凰台的秘密。”凰烟霞轻声说:“它应该被埋葬在这里。”
白榆不置可否:“所以?”
“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,但不是现在。”凰烟霞尚未做好将一切说出来的心理准备:“等今日接见了客人,在宴会过后,你再来到此地,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,几个时辰罢了,阁下理应有这份耐心才是吧?”
不等回答,她便御剑破空,升上了云海远去。
留下白榆站在原地,他疑惑的看了看凰烟霞离开的方向,又看向了碧水潭的位置。
走到这片深潭附近,捡一颗石子投入水里,水潭荡漾起波纹。
探知反馈,里面根本空无一物。
她之前又是在这里缅怀什么呢?
……
返回了凤凰台后,凤枝迎面走来,握住凰烟霞的手腕,拽着她往前走:“还不赶紧梳妆打扮,今日对你和凤凰台何等重要,你怎么能丢下宾客不管?”
“我去看看她,有些话想说……”凰烟霞轻声回答。
“这么久了,你还是放不下?”
“我没有放不下,只是……偶尔会梦到她。”凰烟霞单手捂着面颊:“我会梦到她躺在冰冷的潭水里,一点点的沉下去,梦到她看向我的眼神,梦到她沉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……”
凤枝从后方按住凰烟霞的肩膀,轻声说:“烟霞,你没有做错,她已经回不了头了,她已经入魔了,残害同门,杀人嗜血,几十条人命被戕害……你也该放下了,不要在折磨自己了。”
“师傅,我一直都在问自己一个认为……我当初真的杀死了她么?”凰烟霞低声问道:“她真的死了吗?”
凤枝一怔,旋即肯定的说:“她一定是死了,毫无疑问,我亲眼所见,你亲手为之,没人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。”
说完,轻轻一推凰烟霞的后背:“好好去梳妆打扮,不要再胡思乱想了,你是今日的主人公,可万万不能缺席,内心若是对那孩子存有愧疚,那就替她一起活的精彩些吧。”
凰烟霞被推入了房间,她走到梳妆镜旁,抬高了视线,望着屋子里挂着的那副画卷,画卷中有两名女孩背对着,各自手捧一束花,她们并肩靠着,样貌那么的相似,一个不苟言笑,一个笑意灿烂。
“……栖……”
她低声念出一个名字。
……
铛铛铛——!
鞭炮锣鼓响起,白榆回到了八仙桌的座位上时,刚刚好是碰到了凰烟霞登场见过诸多宾客的时候。
凤凰台的弟子们手持花篮洒出花瓣,气氛不算热闹,更多是唯美。
一群秀色可餐的女子们横五纵六,流云长裙,云鬓步摇,美丽的集群效应顿时让许多正经人们看直了眼。
现场不少女眷都暗暗踩住身旁男子的脚,虽然很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。